赵华胜
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教授、中国论坛特约专家
编者按：
10月14日，赵华胜教授在俄罗斯《全球政治中的俄罗斯》（Russia in Global Politics）杂志/网站上发表署名俄语文章“国际秩序：碎片化、合作共存、还是结构性竞争？”
10月20日，2020年第17届瓦尔代年会以在线会议形式开幕。本届会议主题为“疫情大流行的教训和新议程：如何化危为机”（The Lessons of the Pandemic and the New Agenda: How to Turn the World Crisis into an Opportunity for the World）。
两相结合，或可给我们更多启示。公号摘编中文原文如下（全文见中心官网），并附俄文链接，以飨读者。
从历史上看，崭新国际秩序的出现通常是世界形势巨变的产物，尤其可能是战后安排的结果，胜利者凭借其支配性地位确立起新国际秩序。在和平时期，新国际秩序的形成通常是通过缓慢的积累和改造，不可能平地推倒重建，也不可能一蹴而就。从总体上看，现在世界还处于国际秩序的解构阶段，旧秩序正在或已经瓦解，新秩序尚未形成，这个阶段还将长时间持续。
未来国际秩序将是什么样的，存在着极大的不确定性。这种不确定性源于多种因素，中俄美关系是其中最主要的因素之一。世界被认为正在进入新的大国竞争时代，而中俄美是这场新大国竞争的主角。在一定意义上，三国关系的形态和性质也就是未来国际秩序的形态和性质。
现实是，无论中国、俄罗斯还是美国，也无论是以它们为中心的哪个国家集体，都不可能单独建立起新国际秩序。未来的国际秩序只能是传统强国与新兴国家之间博弈的产物，当然也还有其他大量国际角色的参与和影响。在大一统的国际秩序不会出现的前提下，未来国际秩序的结构在横向上将呈现出更强的板块化，在纵向上它将更有层次化，由国际、地区、次地区层次共同组成。
未来国际秩序的形态，有三种最可能的前景，即碎片化，多元共存型，结构对立型。当然，不排除这三者有重叠的成分和因素。
碎片化是当前国际秩序的重要特点，也将是未来一段时期国际秩序的特点，甚或未来国际秩序就是碎片化的。瓦尔代2019年度报告实际上已经认同国际秩序的碎片化，2019年慕尼黑安全报告的题目即是“大拼图：谁来重整碎片？”，西方还有“G0”也就是零集团的观点，国际结构“归零”，也等于是碎片化。但从根本上说，碎片化是国际秩序的破碎，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国际秩序，而更接近于无秩序。碎片化是大国无法达成妥协、又不能形成相对集中的多边结构的结果。这是一种多元成分有序共存的国际秩序。这种看法在学术界得到较多的认同，尤其是中国学术界。多元共存型的国际秩序是中俄的官方主张。两国的设想都是形成一个包容性的国际体系和国际秩序，使不同成分融为一个共生共存和平相处的整体，既有共同规则又保留其差别。我们还应看到，尽管有自由主义国际秩序已不复存在的断言，也有对“西方的缺失”的沉重叹息，但西方还将继续存在，自由主义国际秩序在当今历史阶段也不会真正消亡，消亡的更可能是它在国际秩序中的统治地位，以及西方在国际秩序中的主导身份。包容性的国际秩序在理论上容易构建，但在实践上极为困难。这首先是因为国际权力的转移不会是友好的过程。传统力量和新兴力量的矛盾最突出地通过中俄美关系表现出来。在现今的国际政治中，多极化的主要障碍是美国，所谓单极化，在西方内部涣散的情况下，它越来越成为美国的单极化。在遵守秩序和共同规则的问题上，矛盾焦点也在于中俄美关系，中俄和美国许多思想理念和政策主张具有对立性甚至排斥性，和平共存十分困难。如果它们最终能够相容，只有通过艰难的博弈并达成对相互关系的某种妥协和共识。多元共存型国际秩序符合现实世界的变化，是最理性和最现实的选择。但它不是自然和必然实现的，还存在着与之相反的另一种可能，即结构对立型的国际秩序。结构对立型国际秩序的内部关系不是有序共处，而是两元对立。结构性对立在狭义上是指以中美的两极化，在广义上是指美国与以中俄国为代表的国际力量的体系性对立。在现阶段，新东西方体系的轮廓已隐约浮现，并在继续发展。虽然对中俄美是否已经进入新冷战判断不一，但问题本身已表明新冷战即使还不是现实，那也已在大国关系的门口徘徊。美国已经把世界划为对立的两半。给出了新东西方的政治特征，那就是西方民主和东方集权的思想及制度。意识形态化重回国际政治，也重回美国国内政治。在国际安全领域，美国把中俄并列为最大威胁，在军事上对两国进行战略压制；在经济、金融、能源、技术等领域，美国与中俄的联系越来越薄弱；在地区多边经济机制的构建中，中俄和美国之间的界限日益明显，美国在抛弃原有多边机制后，正以新的标准进行重建一个将中俄排除在外的新多边机制。2020年暴发的新冠肺炎对国际政治产生了深刻影响，其中一个结果是把中美推向了更尖锐的对立，中美关系成为大国竞争的焦点，与此同时，对未来国际秩序的竞争也更多是在中国和美国之间展开。美国有人认为，疫情使自由主义国际秩序加速衰落，而中国将填补真空。但这只是美国人的猜测或担心。https://globalaffairs.ru/articles/mirovoj-poryadok-fragmentacziya-sosushhestvovanie-ili-sopernichestvo/